第12章 密室之謎與抉擇
幽光如水,映照著密室冰冷的四壁。小平警惕地「環顧」這片他以為早已擺脫的禁錮之地。再次「回來」,仍伴隨著強烈的窒息感。這究竟是夢,還是「凝神丹」的藥效,意外觸動了他靈魂深處的某些禁制?
思緒如翻騰的怒海,一個突兀的、略顯虛幻的聲音,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熟悉感,直接在他意識中響起:「不必驚慌。冷靜下來,我來解釋。我是你的外魂。」
小平心中劇震!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的任何方向,而是如同最私密的念頭般,直接在他腦海中生成。「外魂?這是何處?外魂又是什麼東西?」他的念頭急切地發問。
「我想,你已隱約察覺到自身的特異。你是一名穿越者。」外魂的聲音平靜無波,卻字字驚雷,「為了提高穿越的成功率與信息保存的完整性,高維度的穿越者通常會配置一個輔助性的靈魂單位,即『外魂』,負責引導穿越、協助適應、並在必要時執行回歸程序。而此處,便是以能量形態構建的『保護層』,一個臨時的避風港。」
「穿越……」小平的意識因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而劇烈波動,「目的是什麼?為何我對這一切……幾乎沒有記憶?」
「宇宙,亦如生命體,遵循著特定的規則演化與擴張。當兩個規則體系相近的宇宙遭遇,便可能發生吞噬與融合——更強大、更完善的規則體系將主導並存續。」外魂的解釋宏大而冰冷,「為了獲取更優越的進化參數,宇宙本身會分化出部分靈魂單位,攜帶其核心規則的種子,嘗試『偷渡』或『寄生』於其他宇宙,以解析、學習異宇宙的規則。這是一場高風險的探索,因此,為了確保核心信息的傳承,穿越者大部分的冗餘記憶會被暫時封存或清除,同時,靈魂的記憶載體會得到擴容,以容納新的認知。」
「那我的身體……這怪病……」小平急切地想知道自己這副殘破身軀的緣由。
「原定的穿越過程堪稱完美,但在最後的躍遷階段,我們似乎觸動了此方宇宙的排異機制,或者說,被某種高位格的存在察覺。」外魂的聲音中,首次透出一絲極淡的波動,似是追憶,又似是遺憾,「保護層遭到了猛烈攻擊。危急時刻,我將九成以上的能量瞬間爆發,模擬成本宇宙土著靈魂的波動頻率,強行撕裂空間壁壘,才帶著你殘存的靈魂核心遁入輪迴。那時,我們已是風中殘燭,本應立即進行靈魂融合,以最快速度修補損傷並開始成長。但由於襲擊的後遺症,以及此界靈魂規則的細微差異,融合被迫中止。」
外魂停頓片刻,像是在組織更複雜的解釋:「為了保全你靈魂核心的完整性,我不得不改變策略,將絕大部分的能量轉用於修復和加固這個『保護層』——也就是你所見的密室。畢竟,靈魂的存續高於一切。這直接導致了你轉生後,本該用於肉身成長的生命能量被大量抽調,造成了你如今發育遲緩、五感錯亂的狀況。此方世界的人類,其靈魂與肉體的契合方式,與你原初世界的模型存在顯著差異,我已在權限範圍內盡力調試,但根本性的錯位……非我目前能力所及。」聲音中,竟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歉意。
小平「聽」著,或者說,感受著這些信息洪流。他發現自己與外魂的交流,超越了語言,更像是心念的直接碰撞與共鳴,彼此的意圖與情緒,都能在瞬間被對方感知。
「竹簡上的文字……似乎能影響我的身體……」小平回憶起那次嘔血的經歷,以及後來嘗試引動文字力量的失敗。
外魂立刻回應:「『文字干涉現實』,這很可能是此方宇宙獨有的一種高階規則體現,或者至少是你這具身體所屬文明體系中的一種特殊力量。目前數據不足,尚無法進行精確分析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你初次引動成功,可能與當時你瀕臨崩潰的身體狀態,以及竹簡本身材質或附著其上的某些未知能量有關。」
「天就快亮了。」外魂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飄忽,「此番溝通耗能不少。我會嘗試引導『凝神丹』的殘餘藥力,加速你身體機能的初步恢復。墨衣的藥物……暫時可以信任,它們對你的身體確實有益,至少能為我們爭取時間。還有……六年前……」
聲音越來越微弱,最終如青煙般消散在意識的深處。
小平猛地睜開雙眼,天光已透過棚屋的縫隙,灑下斑駁的光點。窗外,晨鳥的啁啾與村民們陸續起身的細碎響動交織在一起,宣告著新的一天。
那場與「外魂」的對話,真實得彷彿就發生在上一秒,每一個字,每一縷情緒波動,都清晰無比地烙印在他的腦海深處。
「外魂……宇宙……穿越者……保護層……」他低聲呢喃,揉著因信息過載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。胸口那股因「凝神丹」而來的寧靜感依舊在,但心中,卻已是駭浪滔天。原來,困擾他兩世的種種怪異與痛苦,並非單純的惡疾,而是源於一場橫跨宇宙的驚心動魄的逃亡,以及隨之而來的重創與妥協。
「生長能量用於修補保護層……靈魂與肉體契合度差異……」這一切,都完美解釋了他為何發育遲緩,為何五感錯亂如影隨形。他那句「這個世界的人類和地球看似相同,但靈魂的契合度差異很大」,更是直指他所有不適的根源。
「難怪……難怪我總覺得自己像個異類,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……」小平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弧度。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軀殼,始終橫亙著一道難以言喻的鴻溝。如今謎底一角被掀開,帶來的卻是更深層次的茫然與震撼。他不僅僅是一個帶著記憶轉生的幸運兒,更是一個在宇宙尺度下掙扎求存的「失敗」的穿越者,肩負著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「任務」,而這個任務,似乎在開局便已瀕臨破產。
「加速你身體機能的初步恢復。墨衣的藥物……暫時可以信任……」外魂最後的話語在耳畔迴響。「加速恢復」,這無疑是隧道盡頭的一線微光。而「墨衣的藥」,則讓他對前往京城一事,有了截然不同的考量。
原本,他對墨衣充滿戒備,視其為潛在的威脅,將自己視為「試藥人」。但若外魂所言非虛,墨衣的藥物,或許正是他此刻續命乃至尋求一線轉機的關鍵。至於那句戛然而止的「六年前……」,小平眉心緊蹙,一股莫名的不安與熟悉感湧上心頭,彷彿觸及了某個被刻意遺忘的傷疤,卻一時之間,抓不住任何清晰的線索。
「哥,你醒啦?」小利稚嫩的聲音自身旁響起,她揉著惺忪的睡眼,習慣性地鑽進小平懷裡,小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。「你昨晚又說夢話了,小聲嘀咕什麼『魂啊魂的』,還皺著眉頭,是不是做噩夢了?」
小平勉強牽動嘴角,擠出一抹安撫的笑容,輕輕拍了拍妹妹的頭:「嗯,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,沒事了。」他環顧四周,鐵舟和花嫂已不見蹤影,想必又早早出去幫忙清理村中的廢墟了。小順也不知野去了哪裡,簡陋的棚屋內,只剩下他和小利兩人。
村長家院落旁的空地上,墨衣結束了一輪調息,緩緩睜開雙眼,眸中精光流轉。林叔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,躬身低語:「少爺,鎮遠號主桅的修復仍需時日,船匠回話,即便日夜趕工,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勉強下水。若要確保萬無一失地返回京城,恐怕……需兩月以上。」
墨衣眉宇間掠過一絲寒意,卻稍縱即逝。「兩個月?太久了。」他語氣平靜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,「傳我的令,讓船匠徵集島上所有能用的小船,挑選最堅固快捷的一艘,十人規模即可,備足淡水、乾糧與所有能搜集到的療傷藥材。另外,立刻想辦法用信鴿發密信回京,將此間情況上報,請求司天監推算近期海路吉凶,並酌情……另派快船接應。」
林叔心頭一凜,急道:「十人小船?少爺,您體內的傷勢尚未痊癒,靈力也未完全恢復,若在海上再遇風暴……此舉太過兇險!」
「無妨。」墨衣擺手,目光投向遠方波濤起伏的海面,深邃難測,「我自有考量。」他頓了頓,又問:「小平那邊,可有新的發現?」
林叔神色微動,道:「據屬下這幾日旁敲側擊,鐵舟一家對小平六年前的經歷諱莫如深。只知曉當年小平是與其妹小安一同在礦洞失蹤,數日後,只有昏迷不醒的小平被人尋獲,其妹小安……則再無音訊。村民們多認為小安已葬礦洞,此事在島上似乎少有人提及。另外,小平的身體狀況,確實如少爺所料,極不穩定,時常陷入類似假死的昏睡,五感亦有異於常人之處。」
墨衣微微頷首,眸光幽沉。
與此同時,龍珠島的氣氛正悄然發生著變化。前一夜的輕微地震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餘波仍在擴散。村民們聚攏在各處臨時搭建的棚屋前,低聲議論著,眼神中交織著恐懼與不安。龍風剛過,地龍又翻身,這接二連三的災禍,讓島民們本就脆弱的神經更加緊繃。不知是誰先開的頭,漸漸地,一些竊竊私語開始將矛頭指向了小平。
「你們說……這小平的怪病,會不會……真是個不祥之兆?」一個面容黝黑的老漁夫壓低了嗓門,眼神卻瞟向鐵舟一家所在的棚屋方向,滿是敬畏與疏離。「先是龍風毀了家園,接著又是地龍翻身……如今,連京城來的貴人都盯上了他……這孩子,怕是……克著咱們島啊!」
「莫要胡說八道!」鐵舟剛從外面搬運木料回來,恰好聽見這番議論,頓時怒火中燒,黝黑的臉膛漲得通紅,佈滿老繭的雙拳捏得咯咯作響,「我兒只是身子弱些,何來不祥之說!你們……你們怎能如此口出惡言!」
花嫂聞聲,急忙從棚屋裡奔出,一把拉住情緒激動的丈夫,聲音因恐懼而顫抖:「當家的,別……別跟鄉親們爭執……他們……他們也是怕了……」話未說完,豆大的淚珠已不受控制地滚落。這些日子以來,她承受的壓力,早已瀕臨極限。
村長李伯拄著拐杖,重重地「咳」了幾聲,試圖平息這場眼看就要失控的爭吵:「都少說兩句!眼下最要緊的是齊心協力,重建家園!欽差大人不是說了嘛,小平這孩子的病,興許到了京城就能治好,那是天大的福氣!莫要再胡思亂想,平白擾了人心!」
李伯在村中素有威望,他一發話,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小了許多。但村民們投向鐵舟一家的眼神,卻依舊充滿了猜忌與躲閃。鐵舟憤然甩開膀子,拉著垂淚不止的花嫂,頭也不回地走回棚屋,那佝僂的背影,在晨光中顯得異常孤寂與無助。
夜幕再次低垂。墨衣的身影出現在鐵舟一家的棚屋外。他沒有進去,只是在門口停下,目光落在角落裡獨自抱膝而坐、怔怔出神的小平身上。
他緩步走近,在小平身旁坐下,語氣是慣常的溫和,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壓力:「小平,你體內的狀況,昨夜可有變化?」
小平悚然一驚,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。他下意識地按了按懷中藏著的竹簡,那裡,似乎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。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,聲音有些乾澀:「托……托墨大夫的福,服了藥後,感覺……確實好了些許。」他沒有說出外魂的事,那是他最大的秘密。
墨衣深邃的眼眸凝視著他,彷彿能洞穿他所有的偽裝。片刻後,他才緩緩開口,聲音低沉而清晰:「我今日接到太醫院的密信。六皇子的病情……再度惡化了。」他刻意停頓了一下,觀察著小平的反應,見其瞳孔微縮,才繼續說道:「據太醫院最新會診,六皇子的症候,與你……幾乎一般無二,甚至在某些細微之處,有著驚人的相似。」
「一……一模一樣?」小平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,瞬間竄遍全身。
墨衣微微頷首,眼中閃過一抹複雜難明的光芒,似有悲憫,又似有算計:「太醫院已是束手無策。他們推斷,解開這謎團的唯一線索,或許就在你的身上。你的體質,或者說……你這奇特的病症本身,可能蘊藏著治癒六皇子的關鍵。因此……」
墨衣的聲音變得更加不容置疑:「回京的行程,不能再拖延了。我已下令,徵調島上最快的船隻,三日內,必須啟程。你……需早做準備。」
棚屋內,空氣彷彿凝固了。小平的心,也隨之沉到了谷底。他知道,自己已沒有退路。他深吸一口氣,聲音因緊張而微微顫抖:「墨大夫……請……請容我些許時辰……我……我需與爹娘商議。」
墨衣站起身,目光再次掃過小平蒼白的面容,未再多言,只輕輕「嗯」了一聲,轉身離去。他的背影在搖曳的油燈光影下,顯得愈發孤高與冷峻。
棚屋外,海風嗚咽,捲起沙塵,拍打在殘破的棚屋上,發出蕭瑟的聲響,彷彿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、無可避免的風暴。抉擇的時刻,已然降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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